时间幽幽而过,寒冬凛然而至,鹅毛般的大雪簌簌的往下掉,好似无穷无尽。
玄菟、辽东二郡的百姓却并不觉得这个冬天难过,甚至反而觉得前所未有的好过。
和往年一年,寒冬到来,不到万不得已便不会出门,只是今年虽然也是这样,但家中烧着炕火,温着浊酒,却是甚是舒爽。
“扫雪了!”
“每家每户必须清扫门前三尺积雪!”
“扫雪了!”
“每家每户必须清扫门前三尺积雪!”
……
大雪方停,正在炕上聊天的人们,便听到街上传来的呼喊声。
“某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这是咋了?扫雪?干啥要扫雪?”
“……”
百姓闻声穿好衣服,打开大门,就见一士兵站在门前,不等他开口,便听到——
“郡丞大人有令,天降大雪,本应官府清扫道路,但圣人有言——‘人人自扫门前雪’,所以,每家每户须得清扫门前三尺积雪。”
言毕,不等回答,便转身离开,往远处跑去。在另一处房门前停下,重复方才的话语……
不多时,便见所有百姓将门前那仅剩的三尺积雪扫至一侧,堆成小雪山。一家一户便有一雪山,城内五万多户人,便多了五万多座雪山,看起来甚是美丽夺目。
……
郡守府。
魏攸难得没有处理郡中事务,而是温酒与一人相对而坐。
“主公前些日子去了首山营,至今未归,是以未曾接见糜兄,还请勿怪才是!”魏攸笑吟吟的说道。
“清平说笑了。”糜度急忙摆手道,“且不说吾儿子仲亦在大人手下为官,就说同为汉人,老朽年老体衰不能亲上战场已是遗憾,现在只能以些许腌臜之物略尽寸心深感愧疚啊!”
“糜兄哪里的话,若是没有你糜家相助,吾等哪有今时今日。”魏攸笑呵呵的说道。
糜度面上似是更加的惶急,道:“言重了,言重了,当不得,当不得啊!尺寸之功,安得清平此语?”
“清平可知边郡九郡,哪郡没得吾等糜家、甄家等家族相助,但最后如何……哎,若非张中郎在朝廷的命令下早早出兵,这些郡县是否还属于大汉尚未可知啊!”
“朝廷出兵了?”魏攸眉头一挑,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起身道,“糜兄,不知可有去见见主公的想法?”
糜度闻言不由一惊,本来他以为这次是见不到主公了,没错,是主公,他也在某个时候败了公孙度为主,只不过因为公孙度的某些谋划,令他暂时以糜家家主的身份为主,平素里除了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依旧称大人,不为主公。
因此,糜度在听到公孙度没城内的时候,才没有太过的失望,只是眼下魏攸这话分明像是猜到了什么,而且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当下同意道:“有劳糜兄了。”
“哪里!”魏攸一摆手,道,“魏某尚有其他要务,不能离城,只能让主公的亲随带糜兄前去了,还请勿怪才是!”
“不怪、不怪!能得大人亲近之人相引,乃是糜某的荣幸。”糜度一脸幸运的说道。
亲随,即亲兵,说是亲近之人也亢不可。
魏攸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旋即唤来一留在郡守府的亲兵,对其交代了一番后,令其带着糜度往首山营而去。
出了郡守府,糜度便见到街道两旁林立的小雪山,不由一怔,但不等他多想,为他引路的亲兵便提醒道:“糜先生,该出发了,若不然天黑之前到不了首山营。”
首山营,既然有首山二字,想来便是在首山之上,或者左近,距离倒是不远。不过看着小雪山,糜度觉得此话大是有理:“嗯,我们赶紧走,这天儿要是在外过夜恐怕是不成。”
说着,糜度还紧了紧头上的帽子,又捏了捏身上的衣物,然后翻身上马,随着亲兵向南城门慢慢行去。
出了城,便不再是被清扫一空的街道那般,满目仅是皑皑白雪,恍人心神。
引路的亲兵叫住了糜度,然后自马背上取下一物。在糜度甚是惊诧的目光下拼成了两把椅子,只是两把椅子不仅前后分列,还被几块木板连在一块儿。
接着便见两马被亲兵套上一套别样的绳索,与之以绳索相连。
“糜先生,请坐!”
糜度坐到后面的那把椅子上,然后亲兵坐到前面的椅子上,一声吆喝,飞快的动了起来,甚至比骑在马背上还要快。
虽然这仅仅是糜度的感觉,但是他却不认为自己看错了。
“此法甚好,不说别的,以后就算是大雪天想要出门行商,也不是不行。如此……那就发了啊!有道是人有吾有,人无吾亦有,赚钱不过是……不过这东西就是太简单了点,只要被人瞧见,轻易就能仿造,看来还得另想他法以作遮掩才是。哪怕不能瞒住一辈子,瞒住一时也是好的。”
……
“杀!”
一声怒号伴随而来的是暴虐的杀机。
呼、呼、呼……
不是呼啸的狂风,而是兵刃划过空气留下的唯一痕迹。
“杀!”
……
首山之中某地,哪怕已是银装素裹,却也没有断了已经有近两月的呼喝、冷冽。公孙度看了眼一如昨日训练的士兵们,已经有了丝丝精悍的气息,不由点了点头,然后在亲兵的护卫下往首山之中某处行去。
“动作都快点,还想不想吃饭了?都麻利点!”
不同于先前的杀机凛凛,此地充满了怨愤、死气……
只见一个个衣衫褴褛,看不出是男是女之人,在副武装的汉军士兵的吆喝下或挥动器械挖着什么,或搬着石块走向某处,或……
这是奴役!
没错,是的,他们都是公孙度抓到的异族,此时正在开采首山的矿藏。
首山,看到这个名字首先想到的便是传说中太清老子曾炼首山之铜以作灵宝。虽然这个仅仅是传说,难以考究,但是首先确实含有丰富的铜矿、铁矿,以及其他的伴生矿,只是数量要少很多。
如今留给公孙度的时间已然不足一年,若想与鲜卑抗争,除了训练精锐军士以外,还得有精良的器械才行。
若比精锐,一年都吃不上多少肉的汉军如何能与时常享用肉食的鲜卑大军比,唯有精良的兵刃盔甲才能弥补差距。
无论是兵刃也好,还是盔甲也好,终归都需要金属。
买?公孙度虽然因为卖了不少缴获的伤马获取了不少的钱财,但是盐铁买卖不是那么简单,就算你想买也得有人卖才是。以眼下公孙度所需要的数量来看,靠买非是五六年不能办到,这还是朝廷允许的情况下。
如此,想要获得足够的铁以作兵刃盔甲,唯有自己挖。
而恰好,首山恰好便是这样一个地方,依照公孙度的计算,凭着眼下的万余俘虏每日开采超过七个时辰也得数十年才能开采完毕。
首山的矿藏自然丰富,不到一年的开采,只要冶炼的速度跟得上,足以打造出足够的兵甲装备所有军士。
此时的冶炼技术虽然较之先秦之时有了很大的提高,但在公孙度眼中依旧不怎样,跟不上万余俘虏的开采速度。因此,他拿出了新式的冶炼技术,极大的提高了冶炼速度,十倍都不止。
公孙度行了数里,转过山角,看着那冲天而起,与地上的雪白遥相对应的黑色烟柱,叹道:“好!不枉某拿出的高炉冶炼技术,当真是不错。就是不知某的展翅大鹏刀何时才能铸成!”
自莫高刀柄破碎,公孙度便没了趁手的马战兵刃,至于重新打造刀柄,却是没有半点想法,只是严令手下手艺最好的铁匠开始锻造百炼铁。希望在明年鲜卑来临之前,能打造出一柄似是而非的展翅大鹏刀。
即便是不能如图纸那般的展翅大鹏刀,至少也是百炼铁所铸,想来也是差不了太多,至少是够用了。
杀鲜卑来敌,足够了!
收束心神,公孙度抖了抖肩上的雪花,没有理会重新飘起的轻盈雪花,望烟柱所在走去。
在冶炼铁矿的高炉巡视了一圈,见一如之前,无有半分疏漏之后,公孙度又折道前往俘虏挖矿之地。
及至见过上百矿洞,万余俘虏,数千镇守的军士,公孙度便踏上了回返首山营的路途。
临近天黑刚好回到营中,时间上可谓是刚刚好。
刚入营,就见营门处立着一亲兵,似是在等候他。
“主公,糜家家主来了。”
公孙度脚下一顿,道:“嗯。带他到某房中一叙。”
“是,主公。”
公孙度回到房中正在脱盔甲,亲兵便禀报糜度已经到了。公孙度手上一停,冲阳仪使了个眼色。
阳仪会意,然后退了出去,赶走了其他亲兵,亲自守在了门口。
“主公。”
哐~
挂上盔甲,公孙度才转身说道:“坐。”
“谢主公。”
“路上可还安?”
糜度恭敬道:“鲜卑已经退去,反倒连土匪一类都没有碰上一个。”
“朝廷出兵了?”公孙度有些诧异。
“是的,由太常大人张奂领兵,依旧为护匈奴中郎将。”糜度点头道。
公孙度沉吟了一下,道:“可有家父与张纮的消息?”
糜度一愣,暗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嘴上却回道:“并未听闻老大人和子纲的消息。”
公孙度眉头一皱,这洛阳就像一个吞人巨兽,公孙延一直在那也就罢了,秦武一去便没了消息,现在张纮也是一样,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糜度见此,说道:“是否需要属下暗中打探?”
公孙度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反倒是说道:“鲜卑既退,不知各郡情况如何?”
糜度面色难看的摇了摇头,说道:“十不存一。”
“哎!”虽然早有所料,但公孙度心底还是忍不住一声长叹,感到十分的心酸,为边郡的百姓感到心酸。
边郡本就不比中原,生活穷困,再有异族侵扰,若是朝廷强盛,倒也还好,只是眼下乱世将至,除了心酸,也只能是心酸!
他也爱莫能助!
弱小便是原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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